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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末生】第四卷 靡月残风 第三章 悲欢极乐

海棠书屋 2025-09-12 19:51 出处:网络 编辑:@海棠书屋
              第三章:悲欢极乐  一幅耕耘图,看呆了洛芸茵。场面的温馨和谐,让少女全忘了正身处魔界的鹰视狼顾之中。待洛芸茵回过神来时,才发觉天魔贵胄们全都沉默不语。有些沉湎其中,有些若有
              第三章:悲欢极乐

  一幅耕耘图,看呆了洛芸茵。场面的温馨和谐,让少女全忘了正身处魔界的
鹰视狼顾之中。待洛芸茵回过神来时,才发觉天魔贵胄们全都沉默不语。有些沉
湎其中,有些若有所思,有些目露惧意。

  “慕圣尊。”洛芸茵眼界开阔,心知耕耘的温馨固然打动人心,但对于崇尚
力量的魔族而言,最震撼他们的还是慕清梦。

  一片土地,哪怕再怎么肥沃,能够承载的养料都有限,慕清梦开口就要“永
远不必求人”。若说这句只是随口大言,那看她抚掌步云,托手为雨。春雨过后,
秧苗饱滋雨露,绿得油光发亮。且比起降雨之前,秧苗明显长了一截。

  “这是【轮回之力】吗?”

  “不知道。”

  天魔们交头接耳,一时甚至忘了楼中还有一位洛芸茵。正议论纷纷间,夕阳
中的慕清梦蓦然回头。明明是黄昏的夕阳,此刻仿佛日出般正赤如丹。慕清梦两
瓣闭若鲜花,张若云霞的香唇微微一撇,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环顾一扫。

  【悲欢楼】中的每一人,都觉这道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香唇的一
撇则似戏谑哂笑,又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是……她!”一名天魔咕咚一声从骷髅椅栽下,慌乱之间竟掉入酒池,狼
狈爬起。

  齐开阳身处宽阔的回廊,三百六十面铜镜里画面交错。从镜子里,齐开阳第
一次见到美轮美奂的执剑湖与剑湖宫。看到初见洛芸茵时,她面对自己竭尽所能
的反扑,在致胜一剑之前的犹豫。看到她赤裸着玉腿,足胫没入剑湖之中,一荡
一荡地挑起湖波。刚听她呢喃般骂了一句赖皮狗,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镜中的少女回眸,是一双通常裸着的玉腿,粉白,饱满,笔直而结实。齐开
阳听见那一声“茵儿”的轻唤,猜到是谁,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心中悸动,齐开阳冒了身冷汗。心旌动摇,旖旎念起,三百六十面铜镜里画
面一变。

  洛芸茵展开星斗剑阵,铜镜如漫天繁星,镜光射下汇聚于齐开阳身上一点。
光芒耀目之中,碎玉璇玑披风斩气,朝齐开阳当头斩落。

  齐开阳大骇。凝实的剑气,刺骨裂肤的痛楚,一切如此真实。

  “你有了柳姐姐,还要拈花惹草!我替柳姐姐杀了你。”洛芸茵娇叱着,剑
刃忽然碎裂成七瓣,从四面八方朝齐开阳绞来。

  若是幻觉,几已乱真。若是梦境,太过真实。齐开阳向后疾退,这一退已无
关于信或者不信,只是在危机之中最本能的反应。刚退了两步,星斗之力发动,
浪漫的星光缠绕之下,齐开阳竟觉自己丁点动弹不得,且芒刺在背。

  痛楚升起,齐开阳恍然醒悟。洛芸茵怎会说自己拈花惹草?她哪里知道自己
和阴素凝的情事?这是阴差阳错,但恍然间,让齐开阳有了明悟。

  【悲欢楼】中真假难辨,正因这些记忆交错混杂,外加身处楼中人的受画面
影响,情绪不稳,才造就种种真实的幻象。

  齐开阳一朝顿悟,碎玉璇玑已斩到头顶。他不闪不避,宝剑与洛芸茵从身前
没入,身后穿出,正是一道虚影。齐开阳运玄功于双目,睁开法眼,见满天星斗
消失,只有三百六十面铜镜。回身向背后刺痛之处看去,只见墙上的人面琉璃吐
出长长如锐器般的舌头,正钉入后背中吸食着血气。

  齐开阳向前一扑脱开,脑中一阵眩晕。那些吸食了血气的人面琉璃似得了极
大的滋补,眼窝中的磷火之光大盛而化作苍白之色。人面得意地桀桀大笑,但在
齐开阳的冷笑中,几面吸食了他血气的琉璃瓦忽然泛出金色。人面诧异之中,噗
噗噗地琉璃碎裂,被金光蒸做虚无。

  齐开阳虽做轻蔑,实则并不好过。若不是有纯阳之气的八九玄功护身,未必
挣脱得出来。且就那么短短的一瞬,脑中掠过无数幻象而一阵晕眩,暗道好厉害。
若非八九玄功,若非自幼被恩师不容情面地进行无数次的【严惩】,而让神念凝
实强壮,光这一下就未必扛得过去。

  得窥悲欢楼一点秘密,齐开阳忧思又起。洛芸茵在那一边是否陷入危机?此
刻他做不了什么,只能相信洛芸茵能逢凶化吉,自家想办法先上了顶楼再说。

  左右无路,天顶上最中央最大的一面铜镜里,忽现出一眼寒湖,湖边俏立着
人影来。齐开阳定睛一看,不见洛芸茵,只见一个女子的侧影。

  胸有诗意,臀蕴风情,正是洛湘瑶。此时影像上下两端被黑影缓缓覆盖而过,
直至完全变得漆黑,只一瞬,又上下打开。齐开阳顿悟,这像是人的视线,难道
是洛芸茵?她正眨了眨眼?可是响起的是一阵婴孩的咿呀之语,似在寻找熟悉的
温情。

  女婴呼唤片刻,没有得到温暖爱怜的怀抱,嘤嘤啼哭。洛湘瑶回过身,心中
不忍,单臂搂着女婴在怀。女婴立刻止住啼哭,转为咯咯咯银铃般可爱的娇笑。

  洛湘瑶低下头,一双丰满的烈焰红唇越凑越近,直至面容模糊,在女婴脸颊
上深深一吻。母亲充满爱意的亲吻,让女婴十分受用,甜甜的呼吸带着奶音。洛
湘瑶一吻之后,轻声哼起哄睡的儿歌。歌声轻柔而满是爱怜,女婴双目渐渐朦胧,
在母亲怀里将要进入甜甜的梦乡。

  寒气骤起,湖面上瞬间结起一层浮冰。透明的冰面很快变得白茫茫一片,冰
层深不可测。刺骨的奇寒惊醒了即将入睡的女婴,哇哇地大哭,泪水将视线朦胧
了一片。

  “乖,茵儿乖……”洛湘瑶单臂轻拍女婴,柔声安慰,身边泛起一层蓝光抵
御着寒气。

  寒气褪去,女婴止住了啼哭,睁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母亲,对周遭发生的一
切茫然不解。洛湘瑶单臂紧了紧,露出个温柔的笑,抬头向天。

  “她是本座的种?”

  “是你的女儿!”洛湘瑶悲声如泣。一尊冰座高悬九天,座下九条霜龙盘旋
吞吐着冰雾。冰雾相撞,发出玉罄相击的声音,化作九枚霜刃。刃尖闪着幽蓝的
寒芒,遥指着冰湖边的母女俩。

  “你竟敢抗旨!本座说过什么?”声音威严,不容半点抗拒。

  “是,她不该来这世间,可她终究是来了。”洛湘瑶紧紧抿着唇,牢牢搂着
襁褓。

  “罢了。”威严的声音沉默片刻,道:“念在夙缘一场,不治你的罪。她不
应在世间,该去哪里,回哪里去。”

  “你就这般狠心?她是你的骨血啊……”

  “本座不需要,也不能留骨血。这些话,我早与你有言在先。你,配不上。

  “好。”洛湘瑶挺直了腰肢背脊,道:“从今往后,她跟我姓洛,与你再无
半点瓜葛。”

  “那不够的……”冰座上的人不再说话,言尽于此,霜刃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闪着寒芒,其意已明。

  “可她,永远是我的女儿,谁都不许害她,你也一样!”

  洛湘瑶肩头亮起一点小星,足底无数玄奥的符文顺着六合之位扩张,被冰封
的执剑湖传来轰鸣。湖面冰层碎裂,六柄宝剑浮空而起,与肩头的小星遥相呼应。
洛湘瑶皓腕三寸之处现出一朵小小的白莲纹,莲瓣招展,被她精血一吐,刹时盛
开成血色莲花。

  冰座上的男子起身,踏着霜龙而落。每踏一步,洛湘瑶皓腕上的莲纹就黯淡
一分。直到他踏步至湖边,六剑一星始终未能出手,而洛湘瑶已屈膝跪在地上。
香肩颤抖,似被沛莫可御的威压压得直不起腰,仅有丁点余力将女婴护在怀中,
竭力挺起背脊,以免压伤了女婴。

  女婴吚吚呜呜,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痛苦。对世界还陌生的女婴,此刻竟不
再啼哭,只懂事地平静躺在母亲怀里,母女之间,共同去面对这场劫难。

  单膝跪地,弯腰垂头,一只鞋尖映入眼帘。洛湘瑶厉斥一声,心口上一枚剑
魄燃出冰蓝色的光芒。一星六剑化作漫天剑雨,可瞬息之间,耳畔传来咯咯哒哒
之声。男子只用手一指,漫天剑雨皆被冰封。

  “原本还有些怜你,可惜,你非要与本座分个生死。”

  被冰封的剑雨每一柄都在震颤,试图碎裂寒冰。洛湘瑶扬首直视着男子道:
“谁要害她,都要先杀了我!”

  男子手一招,襁褓中的女婴竟欲离怀而去,洛湘瑶大惊之下,死死抱着女婴,
一同被凌空提了起来。皓腕的莲纹,心口的剑魄仍竭力闪着光芒,拼死相抗。

  “罢了罢了……”男子手一松,洛湘瑶委顿在地,道:“本座给你两个选择。
其一,让这孽种魂归幽冥,永世不得超生。其二,放开你的神魂。”

  “你!”洛湘瑶愤怒地豁然抬头,片刻却又轻蔑地笑了起来,道:“原来,
我曾心仪的人竟然这么蠢……”

  “你永远不会懂。想好了没有?”

  “你觉得我会害她?不,我永远不会,无论我要受什么委屈,我都要抚养她
长大成人。”洛湘瑶理了理纷乱的长发,掩起心口的衣襟,怀抱着女婴,婷婷在
湖边俏立,道:“我情愿被你种下奴印,从此以后,我再不会违抗你半点,你放
心了吧?”

  “很好。”男子微微一笑,道:“你不必用话来套本座。本座想做什么,就
做什么。就算许了你的东西,随时可以收回。想要保她的命,不要想着仅靠这枚
奴印,本座从不喜欢强求。往后有事,本座自会传密旨与你,你最好乖乖地,尽
力地办好。”

  “呵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真能做到,当年又何必要我?”洛湘瑶一
脸的轻蔑,用手捂住女婴的眼睛。被遮蔽的视线只有一团漆黑,不久后传来一声
凄厉的惨呼……

  齐开阳满面震惊地看着铜镜中的画面如焰火般熄灭。在他年少的心田里,这
一幕堪称人伦惨剧。齐开阳从未想过,从未见过这样的惨事,更完全不能想象。
相较之下,自己虽不知父母何在,但在曲寒山里得到的关爱,哪曾有过眼前这一
幕的颠覆?

  齐开阳震惊片刻,又起狐疑。悲欢楼真假难分,这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洛芸茵在楼的另一边,此刻正看见齐开阳从头至尾“欣赏”了这一段记忆。
彼时自己还是个灵智未开的婴孩,可修道中人的天姿从母体中带来。这一幕在当
年不明所以,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待年岁渐长,当年记忆自然而然地念起。

  少女紧咬着牙关,无论想起多少次,她心中的怒火从未消减。往常她会不停
地安慰自己,或有什么不明白的缘故。可今日再见这段影像,一切历历在目。

  “好深的记忆,外人看不着?”泼洒的酒液中的画面正是齐开阳注目于铜镜,
而铜镜中演绎的均是一片混沌迷蒙。女天魔看了看洛芸茵,又看了看酒液,奇道:
“小姑娘,为什么他好像能看清?”

  “你们的鬼把戏,我怎么会知道?”洛芸茵心中疑惑,不知女天魔说的是真
是假。

  “啊……我知道了……咯咯咯……”女天魔脆声而笑,道:“去吧去吧,登
楼去,圣女娘娘在顶楼等你。”

  话语声中,酒池裂开一面虚空之门,洛芸茵咬了咬牙,踏步而过,门自行关
闭,只传来女天魔的笑声:“照世镜前,一切自然知晓。”

  洛芸茵的身形消失,方才跌落酒池的天魔心有余悸,道:“这俩小祖宗,还
是早点送走的好些。”

  “不是小祖宗,难道能诱他们堕入幻境?”女天魔饮一口血酒,道:“他们
道心坚定,幻象难惑心智,留在这里,同样奈何不得。”

  齐开阳被困在回廊,寻不着道路,只一遍遍地观看洛芸茵的记忆。忽然镜光
褪去,只照映自己的影子。天顶上最大的那一面镜子分开一个洞口,洛芸茵探出
头来,朝他招招手。

  “洛姑娘?”齐开阳从洞口一跃而入,见洛芸茵寒着脸,可毫发无伤,喜道:
“你没事?怎么找着的道路?”

  “拜你所赐。”洛芸茵没好气地哼道,心中委屈巴巴,无处发泄,恨恨地几
拳捶在齐开阳胸口,又抹了把眼泪,抽了抽瑶鼻,道:“走吧。顶层有个照世镜,
不知道会怎样。”

  齐开阳被捶得莫名其妙,拳头并无真元,可用力甚大,捶得胸口砰砰直响。
齐开阳龇牙咧嘴,见洛芸茵面上气苦,又想起方才所见的凄苦,一点怒意褪去,
倒生怜惜之情。

  这条隐秘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齐开阳道:“快走吧,这地方邪气重得很。

  “哼。”洛芸茵委屈稍定,犹有余韵,凶巴巴地瞪了齐开阳一眼,赌气般大
踏步登楼而去。齐开阳无奈,只得跟在身后,小心警惕,唯恐有什么机关突袭。

  所幸一路并无意外,两人连上四层,其间俱是宽阔的厅堂,或是窄小的楼道。
料想每一层上本该有天魔诱人心智,不知为何全数撤去,倒和人间寻常酒楼无异。

  看看来到七层,一道窄门透出血月的暗光。两人深吸了口气,正待踏上阶级,
就见眼前场景变换。楼梯四周又浮现人面琉璃,齐开阳刚展开八九玄功抵御,就
见玄功金光被琉璃折射成支离破碎的光斑。顷刻之间,护体的玄功金光竟被污秽。

  “小家伙,你的修为不够,别卖弄那点功法了,上来吧。”

  齐开阳见这些人面琉璃空洞洞的眼窝里冒着红色的磷火,远比一二层所见高
上不知几许。他只得叹了口气,收起功法,依言与洛芸茵登上顶层。

  曲纤疏坐在骷髅座上,空荡荡的顶层只有一面四五人高的巨镜。齐开阳拱手
道:“多谢手下留情。”

  “留情,你想得倒美。”曲纤疏换了个姿势,斜倚在扶手上,道:“小姑娘,
人家怜惜你,你可别使小性子。有些男人啊,嘴里不说,心里忍着,可万一有天
发了怒,扭头就走谁也拉不回来。你可别把人给气走了,到时候,你可就孤零零
一个人了。”

  “你胡说什么?”洛芸茵怒道。

  “我要是胡说,你生什么气?咯咯,你莫不是要说,他见到的都是假的?”
曲纤疏勾了勾手指,道:“这面照世镜乃是先天遗宝,来呀,你们来照一照。小
家伙,我是实话实说,可没有偏袒你,你不用说感激的话,更不用感激得眼睛都
不眨一下。”

  齐开阳满脸通红。这位魔族圣女花容月貌,偏生姿态浪荡 ,衣着更是暴露。
娇躯游移之间,仅着片缕的胸脯盈荡如水,像块磁石一样吸引人。齐开阳忙移开
目光,洛芸茵已是恶狠狠地低声道:“再给我乱看。”

  齐开阳张了张嘴,无可辩驳,低声道:“我先近前去,若有什么不妥,你好
有个准备。”

  照世镜仿佛悬在面前的圆月,齐开阳定了定神上前,洛芸茵伸手欲拉,拉了
个空,齐开阳已站在照世镜下。

  晶莹不见半点杂质的镜面此刻混沌不明,一团黑气如漩涡,却又缓缓地画着
圆圈流动,像浮云一样安闲。即使是镜中的映像,在场三人均觉这团漩涡般的黑
气里混乱不堪。有生机在酝酿,有死气在侵蚀。旧的希望被磨灭,新的希望在生
根发芽。

  “嗯?这是什么?”曲纤疏来了精神,双眸发着亮光坐直了身体。镜中仍然
混乱而混沌,她不自禁地凑近站在齐开阳身边,想要看个明白。连洛芸茵亦被镜
中异相吸引,缓缓靠近,抬头望着照世镜。

  一片混乱与混沌,浩瀚无垠。隐隐约约中,这片混沌里似有一个人影,双臂
抱膝,随着漩涡流转着圈。人影凝立不动,像一幅画像。三人能看清,只因人影
轮廓边偶有一丝金光亮起,稍纵而逝。

  齐开阳嘴唇一颤,人影熟悉又陌生,好像与自己有关,又混沌迷蒙。三人正
瞠目结舌地观望时,照世镜磕哒一声,镜面裂出龟纹。碎裂的镜面上,场景变换,
一只四目天魔扑扇着巨大的肉翼从天而降,抬手向三人抓来。

  “哼!”曲纤疏啐了一口,身上冒出香汗,晶莹的汗珠顺着锁骨的斜滑着汇
聚于中,滚入丰满的胸峦中央。

  齐开阳挡在洛芸茵身前,正欲抵御天魔,忽又觉得万般怪异。天魔的大手张
开,足以将三人都捏在手心,可齐开阳感觉里,抓的并不是自己?

  疑惑间,照世镜里映像消失,镜面由龟裂的纹路浮现八个大字:【溪缓长流,
藤曲难摧】。只一瞬,又现出新的八个大字【执念生障,守拙存真】。

  “呸!”曲纤疏面色发窘,一贯浪荡的行止中忽露怒意。

  齐开阳则震撼于前八字箴言。这八字恩师曾反反复复向他耳提面命,个中之
意,自是告诫他不可急功近利,当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前行。先前镜中混沌的画
面,再到这八字箴言,莫非都与自己有关?至于后八字则完全不解,于是看向洛
芸茵。少女更加愕然懵懂,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滚,都滚!给老娘滚得远远的!”曲纤疏骤然变得怒不可遏,提着两人的
衣领将他们从悲欢楼上远远掷了出去,喝道:“往东走!给老娘滚到【极乐宴】
来!”

  这一掷力量好大,曲纤疏捏住两人衣领时,顺手还闭了两人的真元,成心要
两人摔得七荤八素。半空中齐开阳连运玄功不可得,眼看就要摔落地面,伸手拉
着洛芸茵向上一抛,相反的力道加身,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浑身骨骼欲裂,洛芸茵得齐开阳相助,落地时除了一踉跄之外,
毫发无损。见齐开阳摔得龇牙咧嘴,埋怨道:“你傻不傻啊?”

  齐开阳大喘了几口气,察觉玄功渐复,喘着粗气道:“我皮糙肉厚,赖皮狗
嘛,摔一下子怎地了。”

  “你……哼,赖皮狗。”洛芸茵亦觉闭去的真元恢复流转,拉起齐开阳道:
“摔坏了没有?”

  “还好还好。”齐开阳舒展筋骨,回头遥望楼顶,见照世镜中似乎又有箴言
显现。隔得远了看不清,只气呼呼道:“忽然发那么大火!”

  “看她长得漂亮,忘了她是魔族了么?色欲薰心,哼!”洛芸茵没好气道:
“不准再看她。”

  “看她做什么,还不如看你。”齐开阳讷讷起身,察觉身上无异,伸手握拳,
金光迸现,不由心中大定。

  “说得好听。”洛芸茵嘀咕一句,两人辨明了方向朝东行去。行出数步,洛
芸茵悄声道:“你都从镜子里看见了?”

  “哪件事?”

  “我娘亲。”

  齐开阳默然片刻,道:“看见了。”

  “嗯。”

  洛芸茵加急了脚步,似乎不想被人看见她窘迫又难过的样子。此时天空中人
影掠过风声响起,曲纤疏咯咯地得意而笑,从两人头顶飞过,看样子正在赶往东
边的极乐宴。

  行了不知多久,渐闻前方人声鼎沸。不时有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正是被曲
纤疏作法吸入魔界的一干人等。洛芸茵掩去真容,与齐开阳一同继续向前。远远
望见一座巨大的宴厅半悬于空,宴厅顶上金碧辉煌,九百九十九颗明珠熠熠生辉。

  洛芸茵定睛一看,骇然失色,道:“这些……都是凝结的金丹。”

  有些明珠上还带着风干的血丝,看上去像活生生从凝丹修士的丹田里剖出。
洛芸茵俏脸煞白,天地重开之后,古往今来,凝丹修士坠入魔界之后,大都免不
了沉沦魔域化身为魔,或是身死道消的结局。这些金丹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别怕,坚定道心。”齐开阳洒然一笑,鼓励道:“我听诸葛先生说过,令
堂威名赫赫,立身极正,他是十分佩服的。剑湖宗三宗主的亲生女儿,一定不逊
色半点。”

  “自进入魔界,还没有被高手以力为难过。你认为极乐宴里,同样考验道心?

  “大体如此。”齐开阳在身前连挥数十拳给自己打气,道:“走,我们去见
识一下。”

  两人刚欲动身,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群人来,赫然是殷其雷所领的东天池一
行。

  “他们也被吸入魔界?”

  殷其雷本身就有凝丹后期的修为,实力强大,身旁任何一个随从都非易于之
辈。在凡间与曲纤疏交手时,魔族圣女发动法阵,东天池出手的一干人里有几名
深不可测,甚至在殷其雷本身之上。比凝丹还要强的修士,莫非是天机高人?殷
其雷本身就有凝丹后期的修为,实力强大,身旁任何一个随从都非易于之辈。在
凡间与曲纤疏交手时,魔族圣女发动法阵,东天池出手的一干人里有几名深不可
测,甚至在殷其雷本身之上。比凝丹还要强的修士,莫非是天机高人?

  这些人同样落入魔界,岂不是曲纤疏发动的法阵威力连天机高人都无法抵挡?

  “殷公子!”修士们纷纷上前行礼,一个个喜气洋洋。在步步危机的魔界,
有四公子之首的殷其雷在此,人人底气都足了不少。

  一名侍童道:“诸位,殷公子不斥奇险辛劳,亲入魔界,为救诸位脱离魔界。

  沿途来到极乐宴,已有不少修士身死,人人如芒刺在背,危在旦夕。有了东
天池壮行,活命的机会大了许多。修士们盼到生机,纷纷鼓掌喝彩。

  殷其雷目光一扫,甚是威严,挥手止住彩声,道:“魔界危机重重,诸君且
听本座号令。有不遵者,以戕害同道论处。”

  “你信么?来救我们?”齐开阳窃窃声道。

  “那是魔界的七情塔,我娘都受不住,凭他?切~”洛芸茵平日没少听母亲细
数东天池的胡作非为,以势欺人,甚是不屑。

  “正好,我亲眼看看东天池的手段。”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最好不要写在脸上。”洛芸茵警告道:“别魔界没拿
你怎么样,死在东天池手里。他们!绝不会半点手软!”

  “知道,给他们来个阳奉阴违。”齐开阳回眼看了洛芸茵一眼,道:“你呢?
你怎么办?”

  正商议间,果然东天池侍童高声道:“请诸君逐一上前自报宗门与修为,由
殷公子统筹协调,共渡难关。”

  洛芸茵皱着眉,她隐世避开剑湖宗,还不可暴露。少女眼珠咕噜噜直转,颇
有退却之意。齐开阳对东天池在洛城所作所为耿耿于怀,本不欲与这些人同行,
见状使了个眼色。两人在人群中悄悄向边界退去。

  不多时两人退到人群边,东天池清点人数,已有一百余名修士报上名号,诸
宗门不一而足。齐开阳与洛芸茵正要寻处隐藏,等这些人都入了极乐宴,再进入
不迟。

  正当此时,宴厅里一声钟鸣,一名怪模怪样的小魔从厅口出来,道:“欢迎
诸君来到极乐宴,厅中即将开宴,快请,快请。”

  修士们议论纷纷,见宴厅诡状殊形,甚是踌躇,都在等殷其雷下令。

  “嘿嘿,若误了时辰,诸君只得在厅外等候下一回。”

  “下一回是何时?”

  “那得看圣女娘娘的心情,或许是一两日,或许三年五载,再过五六千年也
说不定。”

  “你……”

  修士们大怒,小魔丝毫不惧,好整以暇道:“诸君不妨先听听极乐宴的规矩。

  殷其雷摆手打断修士们的咒骂,道:“愿闻其详。”看他智珠在握的沉稳模
样,修士们信心倍增。

  “嘿嘿!诸君入宴便见【饕餮廊】,仙肴玉酒,任君取用。吃饱喝足了,前
方就是【合欢阁】,诸君酒足饭饱,可有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合欢阁中尽可让诸
君满意。待诸君兴尽,可入【长生殿】,殿中为诸君准备好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胜者放行,败者么,嘿嘿,得身受【时辰刑】再走……”

  小魔发出尖锐的嬉笑声缓缓退入宴厅,道:“我们魔界山川草木皆与人间不
同,诸君若是没有信心,就地遍寻魔界的天材地宝修行。待修为够了再来极乐宴
闯一闯又有何妨……”

  几句话竟说到许多修士的心坎里,却被殷其雷的厉喝打断:“沉湎魔界,必
将堕落为魔!谁敢受魔族蛊惑,连累同道,本座决不轻饶!”

  这一句让齐开阳心生些许好感。殷其雷自现身之后,虽说派头排场甚大,但
所作所为算得上有担当。莫不是这位圣子与他所知的东天池作风有所不同?他心
中一动,拉住洛芸茵高声道:“我们愿先进去探探路!”

  说罢两人快速绕过人群,闪身入宴厅。殷其雷眉头一挑,看清了人影,并不
阻止。

  齐开阳当先而入,将洛芸茵护在身后。自进入魔界来大体如此,少女似已习
惯,亦步亦趋,紧跟着入宴。

  头顶九百九十九颗金丹明珠照得大厅犹如白昼,更让人觉得亮光刺目。一望
无际的长廊摆着同样一望无际的长案,入目俱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甚至不乏仙
花瑶草,龙肝凤髓,无不是修行人大补之物。

  膏梁锦绣,金波玉液,奇香扑鼻。洛芸茵咽了口香唾,大为意动,心中又有
犹疑,看了眼齐开阳,见他只是随性一扫,并无就座之意。少女心中奇怪,道:
“这些东西有异么?”

  “不知道,我察觉不出来。”齐开阳缓缓摇头,道:“好像,很是那么回事?

  “还是不要吃了的好。”洛芸茵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看齐开阳半点不在意的样子,嗔道:“干嘛?难道你连这些东西都瞧不上了?”

  “这些?没什么。”齐开阳撇了撇嘴道:“再好的东西给我,吃了也是白吃,
半点修为增长不得。至于这些菜,做得实在不怎么样。”

  洛芸茵不信地又一扫长案,只觉色香味俱全,撇了撇樱唇道:“胡吹大气。

  “改天你自去问霜绫。”

  两人相谈片刻,宴厅两头皆有仙家修士鱼贯而入。被七情塔吸入魔界的修士
们见了面前奇珍,大都眼睛放光。只是都在纠结,进退两难。而从宴厅另一头进
入的仙家们大喇喇地入席,片刻间觥筹交错,一盘盘仙珍玉肴被吃成残羹冷炙。
两人相谈片刻,宴厅两头皆有仙家修士鱼贯而入。被七情塔吸入魔界的修士们见
了面前奇珍,大都眼睛放光。只是都在纠结,进退两难。而从宴厅另一头进入的
仙家们大喇喇地入席,片刻间觥筹交错,一盘盘仙珍玉肴被吃成残羹冷炙。

  宴厅里异香弥漫,那迎客的小魔重又出现,笑吟吟道:“诸君还不入席?不
享用美餐,可去不得合欢阁。”

  落入魔界的修士虽有三百余众,在整个魔界里翻不起浪涛,不到万不得已,
实在不愿刀兵相见。小魔又道:“就算去了合欢阁,嘻嘻,与意中人相伴,没有
点力气怎么能成……”

  小魔修为低下,可几句话在宴厅中回荡,魔音灌脑。吃喝的仙家欢颜庆贺,
仙珍入口,修为肉眼可见地飞涨,更让人心痒难搔。

  “你,先去试吃。”殷其雷遥指齐开阳,不容置疑地下令。

  齐开阳不搭理他的颐指气使,问小魔道:“要吃多少才算数?”

  “只消一小口,公子保证停不下来,到时候就算赶,公子都不愿走呢。嘿嘿,
嘿嘿。”

  “那,我代我家妹子吃了,可否?”

  “不可,当然不可。谁吃谁得好处,岂有代吃之理。诸位快请,快慢用。”
小魔黠笑着躬身退去,道:“若再让小的前来催促,惹得圣女娘娘不高兴,枉费
了她一番好意,小的可要赶人了……”

  小魔退下,又有衣着暴露的娇媚女郎鱼贯而入,伺候在席边。莺莺燕燕,娇
声招呼。

  齐开阳寻了个席位坐下,拉洛芸茵坐在身旁。抬眼看去,修士们的目光齐刷
刷射来。有人目光深沉,有人翘首以盼,有人目露惧意,有人正纠结难定。齐开
阳朗声道:“诸君可有人陪晚辈与小妹试菜?”

  无人答应。再狂热期盼的目光,此刻都以最大的耐性克制着。

  悬在头顶的金丹散发着淡淡的血幕,修士们神识混沌,看不清真相,分不清
真假,皆盼着齐开阳先行一试。

  齐开阳摇了摇头,很是失望地夹了片龙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洛芸茵拾起筷
箸,手腕被齐开阳不动声色地按住。洛芸茵心知有异,又想齐开阳似能抵抗,可
自家没有他诸邪难侵的功法,又该如何是好?

  齐开阳咽下龙肝,金丹明珠照耀之下,身边升起圣辉,他又拿起一枚李子。

  李子果如珠蕊,上有黄中二字,正是传说中的黄中李。三万年一熟,且每一
熟只得九枚。仅闻果香可得万载道航,食一枚可勘破天机。齐开阳不理诸般人欲
光怪陆离的目光,道:“妹子,哥哥帮你去了皮,你尝尝甜不甜。”

  说罢将黄中李放入口中,以齿去皮。洛芸茵看他目露古怪笑意,分明有那么
丁点的冒犯歉意,偏偏憋不住笑。她明知齐开阳想方设法化去宴席上的邪祟,为
遵循规则,又不得不【出此下策】。

  少女咬牙切齿,可齐开阳递来黄中李时,心中又有暖意。果实入口,满嘴的
腥气冲人欲呕,可又想起在噬心林里迷乱的一幕。难吃的果实,可怕的幻象,偏
偏带着他有些熟悉,仍很陌生的味道。洛芸茵咽下果实,两人起身离席。

  百余名修士争先恐后地入席,在他们眼里,齐开阳与洛芸茵身上泛出圣辉,
已悟大道。可在齐开阳眼里,席间为他们伺候酒食的娇娘俱是白骨魅魔,那些仙
珍玉肴,无不是腐肉毒蕈。修士们每吃一口,便有一瓣鳞片从体内脱出,被收入
骨魅手中的琉璃盏里。

  更可怖的是,欢宴者笑着笑着,舌头断落;还有些因为食用了【仙珍玉肴】,
自觉大道可成喜极而泣。哭着哭着,眼珠子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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