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同门情 “逄澈，醒醒逄澈！”
为救言清而不慎中了鬼手门迷药埋伏的逄澈拔出腰刀，果断给手臂来了一下子保持清醒，鬼盗王言妙空挟持着她的女儿，盯着落魄的女人嗤笑。
“昔日凭翊卫指挥使竟然落魄成这样，从前我奈何不了你，但眼下你只是一功力全废的小小捕快，拿什么威胁我？”
“打你这三脚猫绰绰有余。”
往日杀神名头余威犹在，鬼盗王掐住自己女儿脖子要挟女人别过来，逄澈笑话他神志不清，是拿自己女儿威胁别人的蠢货，一步不停地径直攻过来，鬼盗王威胁见不顶用，抛开女儿就跟女人对打起来。
偷子功夫本就不佳，不然也不会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多久就败在没了内力的逄澈手里，被扭送去大牢的途中偷袭随行没有防备的女儿，言清身中毒掌倒地，逄澈关心则乱，鬼盗王趁机逃之夭夭。
“你是他亲生女儿吗？”
逄澈抱人到医馆治疗，听大夫说无能为力后，她皱眉问言清。
“我也想不是。”
言清穿好衣裳带着伤往外走，逄澈问她去哪儿，她说反正要死，不如给自己挑个风光秀丽的葬身之所，这辈子活得够憋屈了，不能死了也乌烟瘴气。
逄澈闷着脸拉她坐上马背，纵马驰骋到春风谷，听说少嫦不在此处，多方打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少嫦最后出现的地方——青云山。
又赶到青云山，在山腰遇上趁山中无人看管而偷逃出来的少嫦与风翩翩。少嫦就地医治言清，先施针暂时封住毒的扩散速度，到山下镇子里买了所需药材对症下药，一碗药下去就治好了言清所中之毒，嘱咐若想根治，后续还要按疗程再喝几日。
少嫦与逄澈许久不见，走到廊外寒暄，逄澈说外头不太平让她及早回宫，少嫦回头看一眼屋里帮忙照顾言清的风翩翩，心中一软，断然拒绝。
春风谷挺好的，少嫦道，皇城里的达官贵人不缺医治，她想呆在春风谷，跟里头的门人一起悬壶济世。
逄澈见她眼神坚定，便不再劝。少嫦陪她们住在客栈顾了几日诊，几日后随风翩翩启程回了春风谷。逄澈回京后将青云山的异动通过以前凭翊卫的手下告知皇帝，皇帝得知后面见她，以她是凌清秋徒儿应该继承她师傅衣钵为由，授予她正教教主之位，逄澈称能力不足而推辞，皇帝道出此职务非她不可。
——你难道不想继承你师傅的遗志吗？
这句话一出，就算皇帝下得是直钩，逄澈也注定要义无反顾地往上咬。
逄澈跪下：“臣愿继承先师遗志辅佐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第一件事，寡人要你三日后带领正教人马驻扎城外。”
“提防叛贼？”
“捉拿容异。”
……
冬日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吹得师祁芸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师姐你清醒一点，师傅因那人的野心而死，难道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师祁芸与之对峙，逄澈缓缓拔刀，“师傅之志，身为其徒，理当承袭。”她将刀慢慢指向她，“师妹，你得师傅真传，便更该与我们站在一起，随我回宫，还有生路可言。”
师祁芸无法理解：“你们为何要这样无可救药地拥护她？那个女人在把你们当棋子！她在利用你们！”
“该清醒的人是你，师妹。没有陛下，你就不会长大；没有陛下，我就不能入朝为官；没有陛下，我们就不能像眼下这样安然站在这里对峙。”
“呵，没有她，也便没了我没了所有的罪孽！何乐不为？”
二人均说服不了对方，只得刀剑相向，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中，两人从手下留情到使出全力，彼此间最后一点情谊也在双方各自使出绝招后消磨了。
逄澈撤开几步，抚刀叹息：“真没想到，师傅传给我们的武功，我们会用来互相残杀。”
“我也没想到，我参破纵横十九道的奥义后，第一个用它来对付的居然会是师姐你。”
师祁芸知道逄澈没了内力，遂也不用内力，光凭招式与她对拼。有着多年实战经验的逄澈显然占据优势，师祁芸刺来一剑，往往还没思索，逄澈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先一步回击回去。
师祁芸臂上被划了一刀，袖子上割裂出一道口子，她无暇顾及，吃力地应对着女子的连环攻击。（一百零九）莲杀祭 逄澈用刀面依次敲击师祁芸的软肋，将她打得跪地不起，傲然喝道：“再来！”
师祁芸恨恨盯着她，强撑着站起来，长剑在手中舞若飞龙，不遗余力地攻向逄澈周身破绽。
然而这位同她没几日交情的师姐却猝然收刀，单臂打过来，缴下她手中长剑，又将剑扔回给她。
“再来！”
师祁芸彻底被激怒，不再留情，招招凌厉刁钻，几下挑烂逄澈前襟。
逄澈低头，见胸口衣裳上被划了个亖字，剑痕间距相同、深浅相同，堪堪划破衣服而不伤皮肉。她还是留手了。
“师傅将毕生绝学传授予你，你就练成了这样？这么不堪一击，跟三脚猫的功夫何异？！”
“连师傅遗体都守不好，你不配跟我提师傅！”
伴着怒意的一剑刺过来，刺穿逄澈右臂，女人皱眉微笑，鲜血自嘴角流下来，她左手握刀撑地，缓缓蹲下身子，道：“这一剑，就当作是我未看好师傅尸首的惩罚。”
师祁芸瞪大双眼，在女人故意放水之下，驱车离开了皇城。
……
“月夕姑娘小心！”
追不到越水涯，吕飞骑瞄上几人中武功最差的疏桐月夕，飞身抓去，躲避的越水涯见此折返，拔剑迎了上去。
“还敢送上门？找死！”
吕飞骑正愁抓不到她，眼下她主动送上来，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用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拍过去，越水涯手中剑断，身子倒飞出去摔在牌坊柱上。
柱裂，牌坊摇摇欲坠，月夕赶在石牌压下来前将越水涯救走，二人还未喘匀气，吕飞骑就又攻了上来。
见师妹有难，若水与曲近幽双双赶来支援，上善若水的剑法与百花齐放的黄纹飞刀一齐袭向吕飞骑，后者只是双手蓄力往前推出一掌，深厚内力形成的气墙就将二人招式弹还回去，若水与曲近幽惊得瞪大眼睛，吕飞骑咄咄逼人地黏上来就打，二人被动还击，百余招后，吕飞骑手掌扣在二人头顶上，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她俩的内力。
“天地不仁？！你竟偷学了我派禁术！”
何红鸾认出他用的招式，这“天地不仁”乃是她云鹤派祖师水无心早年创下的功法，能将旁人内力纳为己用，那会儿祖师年轻气盛好勇斗狠，所以创的功法难免偏邪，后来她自己也觉得这夺人内力的功法不正，遂将其封存起来不再修炼，没想到最后会落到吕飞骑手里。
“什么你的我的，谁学会了，就是谁的！”
吕飞骑发力狠吸，若水与曲近幽只觉丹田处像泄了个口子，内力飞快流逝，任凭怎么调动也不听使唤，渐渐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贼道！放了我两个徒儿！”
何红鸾将飞镖投掷向屋顶，吕飞骑吸得酒足饭饱，两掌将二人打下去。“师姐！”越水涯接住曲近幽，何红鸾接住若水，各自探查一番，发现她二人体内内力剩下不到一半。
“师傅。”越水涯看向何红鸾寻求法子。
何红鸾眯眼，如临大敌道：“他如果只会天地不仁倒还好，可他亦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修炼至满成，一个能源源不断地吸取内力，一个能没有上限地储存内力，再加上他又沾染了一些杜无绝的七绝魔功，光凭我们几个，很难与之抗衡……若庵门四淑尚在……”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打不过也要打！”风十娘领着风措飞上屋顶同吕飞骑缠斗，不出所料亦被困住吸取内力，何红鸾再次前去搭救。
失了大半内力，全身绵软无力的若水与曲近幽拉住小师妹的手，教导她：“方才过招时，我们瞧见吕飞骑吸取我二人内力的过程中身体顿挫了几下，明显是功法初成，体内内力尚未能完美调和，你这会儿用杀莲剑法专刺他上中下三处丹田，保管他自顾不暇。”
越水涯听了，也不耽搁，飞跃上屋顶，握剑对着正忙于吸取内力的吕飞骑丹田处各相击刺，吕飞骑用气墙挡了几次，烦不胜烦，停下手头动作，吸脱越水涯手中长剑，一把掐住她脖子，反手将剑插入其体内。
“涯儿！”
“师妹！”
越水涯腹部一痛，从屋顶跌落地面，摔得神志不清。
云鹤派师徒一惊，何红鸾正欲还击，吕飞骑的内力便似金钟一般困罩在她们周围，气罩肆无忌惮地汲取着她们身上的内力，不管风十娘与风措怎么劈砍，就是破不开这无形的牢笼。
“别挣扎了，你们眼下就如同陷在蛛网中的飞虫，越挣扎，死得越快。”
吕飞骑摸着胡须哼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祖师水无心的确天赋异禀，这天地不仁不愧是封锁在纯阳派藏经阁里的禁术之首，只练到一层，就有如斯威力，若练成圆满境界，便真如其名，以天地为器，以万物为食，届时天下人的内力都将为我所用！”
尚有残力的若水与曲近幽卷土重来，也被一同吸困到了气罩之内，吕飞骑得意忘形地慢慢往其中施压，罩里五人内力逐渐削减，体力不支呼吸困难。
月夕自知自己不是对手，但还是上前与其拼了拼，吕飞骑一掌将她打落在地，嘲笑她那点儿内力连他都看不上眼，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
越水涯捂着肚子从地上起来，看一眼远处地上的月夕，以剑撑地站起来，再次飞身迎击。
“哼，真是比狗难缠！”
吕飞骑用脚踢起一块瓦片攻向她，越水涯侧身躲开，使出杀莲剑法连刺他周身弱点。吕飞骑悠闲躲避，闲庭信步地嘲讽：“还有没有新鲜的？你这套杀莲剑法，我比你熟悉多了。”说罢，他执剑耍了一遍同样的剑法，以相同的杀莲剑法打得她落花流水。
越水涯即将再次落下去时单手抓住屋檐，身子反弓一荡，重新站在屋顶上，尽管脸上挂相、四肢都是被划的伤口，她依然强撑着与吕飞骑对峙。
在数不清被打倒第几次后，伤痕累累的红衣女子再度从地上爬起，抹掉嘴角的血，眼含杀意地看过去，将前半生的心迹娓娓道来，说给吕飞骑，更是说给自己的师傅师姐听。
“莲花象征高洁、坚贞、清白与忠诚，而杀莲剑法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同意这观点，遂我厌恶这剑法，一直懒于修炼，更不理解祖师赋此名的涵义，然而现在我懂了。”
越水涯将长剑竖握于面前，目光坚毅，神情肃穆。
“对付你这种人，必须杀死自己的高洁，才能与之一战。”
“祖师就是因为品格太过高尚，才会吃了你的哑巴亏，她不希望她的后人跟她一样。”
越水涯侧剑一劈，进而耍起一套从未见过的招式，吕飞骑应接不暇，对方一招一式都陌生无比，既不是纯阳派剑法，亦不是云鹤派剑法，角度刁钻，招式狠辣，似曾相识得仿佛在何处见过。
越水涯越舞越快，剑成残影，恍惚中，吕飞骑似乎看到她身后绽放出一朵杀气腾腾的艳丽红莲花，莲花疾速转动着飞射过来，四十余片花瓣转而变成四十把长剑剑气，吕飞骑回神格挡，莲花一样的剑气从花座脱离，暗器一样暴射而来，防不胜防中，他的中丹田连中几道剑气，吸收在里面的内力尚未融合就被打散，在浑身经脉流窜乱跑。
“这是……倒行的杀莲剑法！”吕飞骑震惊。
“是也不是，这是我在伤心之时自行倒逆拆解杀莲剑法得出的一套剑法，我唤它——莲杀！”
吕飞骑真气不稳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瞟一眼下面的疏桐月夕，几记飞掌打向毫无防备的女人，越水涯心中一紧，飞身而下挡在女子面前。
“哼哼，可惜，你还是不够卑鄙！”
吕飞骑趁无人阻拦时逃之夭夭，临走前吸起地上数百把剑攻向越水涯和月夕。“小心！”何红鸾、若水、曲近幽破开气罩，争相飞身去挡。精疲力尽的越水涯转身将月夕抱在怀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右手旋转长剑耍着剑花弹去被加注了内力的飞剑，月夕不想拖累她，从她怀里挣出来，自己用兵器扫开飞剑。
灌注了内力的剑雨就算被挡开，亦不过是换了个方向射出，越水涯亲眼看着自己弹开的长剑射向女子，她侧身用肉体去挡，双眼与剑身擦过，霎时满目鲜红，最终眼前一片黑暗。
“师妹！”（一百一十）归沙城 纵使逃出皇城，一路上也不太平，不少武林人士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对她们围追堵截。
师祁芸虽然痛恨这帮有眼无珠之人，却更在意玉琳琅的感受，对方让她不要计较，她便真的不会对他们下死手，聚气于指，五连瞬发，几十道剑气由指尖暴射而出，精准刺在来袭之人的死穴侧旁一寸位置，是手下留情，亦是威慑警告。
众人捂着肩颈相连之处上的同一位置的血洞，均知道这一击要是打在颈上，他们已经去见阎王了。能眨眼间发出数十击，且打中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伏枭的武功何时这样厉害了？震惊之下俱灰溜溜逃散。
夜晚宿在荒庙，点起火堆，烤热了白天顺道买的饼，师祁芸拿来一张，凉了凉，撕成一小块喂给玉琳琅。所有人都在默默吃着东西补充体力，不发一语。
“她设了那么大一个局，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最后竟然会放你离开，老婆子真是越来越猜不透她了。”
铿锵有力的女声飘荡在荒庙上方，敌意分明，较以往却更显苍老疲惫。
庙里四人同时起来，走出门口，肩并肩站成一排，警惕地望向远处立在高树顶端的老妇人。
师祁芸指着她：“你跟踪我们？！”
“少抬举自己，老婆子只为一人而来。”边苦李用拐杖一指负伤体虚的玉琳琅，“玉幻，你答应过的事却反口违约，真以为老婆子我会轻易放过你？若你愿意跟我回西州，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做天方教的下任主教。”
这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稍加调教前途不可限量，嗜强如命的边苦李自然不会放弃这块好材料。
“前辈，对不住，我不能和你回去。”玉琳琅断然拒绝，举起右掌打向自己丹田，“你的功夫，我还给你。”
见她要散去天行健功法，边苦李双眼一眯，飞下树来，吸起一颗石子就弹开玉琳琅的手掌。“老婆子给出去的东西，旁人休想退回！”她跃至近前，抓住玉琳琅的肩膀，“跟我走！”
“谁也别想带她离开！”
师祁芸跳出来，撩臂挡开边苦李的手，将玉琳琅拉回来护在身后，双手运功，地上石子飞升半空，平行如面，间隔错落有序，形成一张无线棋盘。石头便如棋子，子与子间飞速游走换位，竟似阵一般将边苦李困在其中。
老妇人承受着从四面八方突然打来的几击，很是着恼，内力外放，将飘在空中的石子震为齑粉。她踩着地上的石粉走向师祁芸，哼哼冷笑：“有些进步，但也不多。”
“是么？”师祁芸扬唇一笑。“谁说变成渣滓后，就没用了？就算是渣滓，亦有它的用处！”少女再次抬手，先前石头磨成的粉又再度飘浮起来，细细密密的沫子，有时比坚硬的固体还要厉害百倍。
比针眼还小的粉末无孔不入，受控往老妇人的七窍中钻。边苦李咳嗽几声，呼出鼻腔里的粉末，忙用袖子捂住鼻子，退至干净空气中。
“死丫头，损招还挺多！就是不知道你的内力，跟我比起来如何呢？”
边苦李一挥袖，空中石粉直往师祁芸一侧侵压而去。
拼内力当然拼不过老妇人，师祁芸只得轰散浮粉，借来玉琳琅的鍒剑一用，甩直剑身就刺向对方。
边苦李用拐杖挡开她这一刺，反手一杵，铁杖砸头而去。师祁芸退开一步躲避，再度欺身而上，眨眼间横划竖劈数剑。边苦李屡次用拐杖格挡，然而年迈者，反应终究敌不过少年人，纵使防得无懈可击，还是被招式迅捷的少女找到了漏洞，一击即中。
“小丫头，你进步不小！”
边苦李抬起右手臂，看一眼被剑划破的袖袍，阴阴笑了笑，拧动拐杖上的龙头，拔出藏于其中的利剑，隔空轻甩，一道无形剑气划破空气，带着啸鸣声攻向少女。
撩劈出一剑化解，为不波及旁人，师祁芸跳上前与其对招，二人招式凌厉，均未留手，打斗间光华四射，破庙屋顶被剑气削断，瓦片落了一地，周边树木无端起火，熊熊烈焰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倒有几分你师傅当年的气势。”边苦李如实评价，哼笑一声，又讥讽道，“凌清秋虽然武功高强，却为虎作伥，居然甘愿给朝廷当鹰犬，论这点，你就比她要好得多。”
提到凌清秋，师祁芸不禁怒火中烧，“你不配对我师傅评头论足！”剑招愈快，舞出残影，到最后连残影都消失了，仅能瞧到空中一道水波似的东西刺过来，看到时已然晚了。边苦李右手臂被刺中，鍒剑从两根臂骨中贯穿过去，老妇人手中拐杖脱落，再想用左手去捡时，长剑已经横在她的脖颈上。
“不要！”
阿依曼冲了过来，跪下来求着少女饶老妇人一命。
师祁芸不肯，正要动手，那厢玉琳琅轻声劝阻：“前辈救过我，亦是一教之主，天方教鱼龙混杂，若没了她，各方必定争权，西州若乱成一团，百姓也不得安生。”
“记住，是幻姐姐救了你一命，你走吧。”师祁芸放她一马。
阿依曼谢过两人，最后眷恋地盯一眼玉琳琅，扶着边苦李逐渐远去。柳浮屠见此也要走，师祁芸不放心地问：“七绝门已经不在了，你上哪里去？”
柳浮屠凝望着被火烧得艳红的天空，怅然一笑：“原先跟着你，是怕你那三脚猫功夫保护不了自己，眼下你已今非昔比，我就没理由再厚脸皮跟着了。七绝门困了我半辈子，余生，我只想遨游天地，去好好享受没有江湖仇杀的快意日子。此间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提前祝你二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道一声告辞后，柳浮屠的身影也隐入林间，消失不见。
……
数日后，漠北狂沙之中，一匹马载着两位女子驶至城门前停下。
沙尘暴欲来，百姓都在急匆匆进城避难，沙城官兵一一检查过文书后将人放进城，来到高头大马前，看一眼马背上蒙着头纱的两名女子，对驾马的红衣女子不客气道：“下马！拿文书来。”
“没有文书。”红衣女子冷冷回答。
“没有文书还想进城？看你们一副江湖打扮，不会是中州来的细作吧？”守城的官兵将马围成一圈，举着长枪对准马背上的人，“下马！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红衣女子解下头纱，低头淡漠地一瞥城门守将。“这样，还认不出我来么？”
那守将一呆，忆起那位几年如一日骑着鸵鸟想偷跑出沙城的少年，昔日女童清澈无忧的眸子，在江湖红尘中滚过一趟后，变得深沉而谨虑，眼神不再纯质，多了些饱经沧桑的疲惫与无情，只是被这么盯一眼，就令守将心生寒意，从前与现在的落差让其怅然失神，愣在原地呆傻着不动。
其他守城的老兵中有人认出她来，先是瞪大眼反复确认，继而吓得丢盔弃甲往城里跑去。
“她回来了！她、她回来了！”
“她回沙城了！”
在新修建的奢华王宫中聆歌赏舞、饮酒作乐的容霍将杯盏砸在闯进来扫兴的守城士兵的脑袋上，杯中酒液洒了士兵满身，比起容霍的暴怒，他更害怕别的，嘴里仍旧哆嗦着重复着那一句：“她回来了。”
“谁？！到底是谁回来了！？”容霍不耐烦地质问。
“小、小庶君……杀死先王的小庶君，她回来了！”（一百一十一）初安定 骑马走过大街小巷，昔日繁华的沙城如今道上行人萧条，不管男女老少，都悉数被抓去做了劳工修葺宫室。
挟逼一名官兵，从其口中得知，容霍当上沙城王之后，没几日就原形毕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更与时朝切断往来，勾结外邦，妄图自立门户。沙城王宫越来越奢华，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放眼望去，昔日的漠中桃花源竟变成了一座毫无人气的孤城。
“容异！你还敢回来？！”身穿王服的容霍在大批将士护佑下，坐着华辇被缓缓抬出。
师祁芸冷笑勾唇：“阿姊之死，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怎好不回来？”
容霍大笑：“到现在还一口一个阿姊的唤她呢，容悬将你当过亲人吗？她不仅与七绝门暗中勾结，更同朝廷私下交易，这些你都知晓么？还觉得她是光风霁月的好姐姐么？”
师祁芸眨眼微笑，半点不受他挑拨，“她能为护我而死，即便不是光风霁月，也依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而你呢？你容霍与其相比，就显得渺小微弱得多，因为你既不是好主君，也不是好兄长。”
容霍瞪眼命令左右：“竟敢直呼本王名讳，杀了她！”
士兵方动，便见师祁芸脚踩马背飞身过来，红影一闪间，四周士兵只觉脸上被腥液喷溅，转身一看，被他们护在中央的容霍不知何时已然身首异处，男人脸上尚残留着嚣张自得的笑容，黑轱辘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血液混着泥土与头发黏成一片，失去头颅的残躯脖颈还在喷血。将士群龙无首，愕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被迫拉去修宫室的人中，就没有你们的亲人朋友么？”师祁芸坐回马背，玉琳琅双手扶在她腰间，对慌神的沙城将士道，“恶贼已死，你们不必再慑于淫威，去找你们修宫室的家人好友，领她们回家去吧。”
将士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师祁芸附和命令道：“我以前也算沙城的庶君，幻姐姐与我乃是一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怎么，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么？你们的亲友还在受苦，发什么呆，还不救她们出来？”
“可是小庶君……王…容霍与漠西部落的首领素有来往，若得知他被杀死，他们必然起兵来犯……”有人担心沙城将乱。
“放心，我此番回来，没打算再走。”师祁芸勒着缰绳，打马旋转迈步，郑重其事道，“有我在，沙城就乱不了。”
得她许诺，将士们吃下定心丸，纷纷折回宫室寻觅自己亲友。
“我们住何处？”玉琳琅靠在师祁芸背上问。
驭马过街时，目光停留在少时经常光顾的糖水摊子前，望着空无一人的摊落，想起不幸身亡的甘婆婆，师祁芸鼻子一酸，声音嗡嗡道：“这王宫太大，背得血债太多，我不想住，我们去阿姊的府邸落脚。”
驾马停在容七王府前，师祁芸抱下玉琳琅，二人看了眼皲裂的牌匾，牵手走进荒草丛生的王府。师祁芸擦净椅子上的灰，让玉琳琅坐着，自己打扫起卧室的蛛网与尘埃，恍惚间听到异动。
“谁？！”
她警惕地追去花园，那里空无一人，本来满园子的花被拔去，种了一地的菜，灰扑扑的走地鸟正低头啄食着菜地的菜，吃到开心处，双翅会上下扇摆。
“羽儿！”
师祁芸高兴地奔过去抱住从小伴到大的鸵鸟，明明已经放它离去，没想到它还回到了王府中来。
“不是让你走，你怎么还回来？这些菜是谁种的？”
“是我！”一黑衣劲装的女子从屋顶跳下，满脸敌意地走向师祁芸。
感觉到来者不善，玉琳琅走到师祁芸身旁，与她站在一起以防不测。
“你是谁？”
“莫钊。”女子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我的义母、你的姑姑——莫余。”
“你是莫余姑姑的义女？”师祁芸神色兴奋，正想上前与她结交，哪知女子以剑相向，抬手就刺向她。
师祁芸用手指夹住剑身，皱眉问：“这是何故？”
“义母因护你而死，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你杀了我，她就开心，她就能活？”师祁芸折断她的剑，点住她穴道让她不能动。“莫余姑姑不在了，我比你痛心百倍！害她之人，已经付出代价，你如果还想杀我，那就请便吧。”
师祁芸解开她的穴道，女子跌坐在地，失落低笑：“我自知不能怪你。”站起身，将一令牌拿出来递给师祁芸，“这是姑姑替你打理的漠北门派的调令，你拿回去。”
师祁芸看了一眼令牌，没去接，“给你了。”她郑重走向女子，向她伸手求握，真诚道，“多谢你替我照顾羽儿，我此番回来，是想将沙城改头换面，正缺个帮手同盟，你愿意统领漠北各派，助我一臂之力，让沙城越变越好么？”
莫钊一愣，抬头凝视她的眼睛，见她眼神格外认真不像说假话，她点头：“谁不希望沙城越来越好呢？”
“那就跟我一起，将它打造成理想中的模样。”
师祁芸朝她伸手，莫钊搭手上去，师祁芸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鸵鸟灵羽从她们旁边飞跑过去，一头扎进菜园子里狂吃起来，二人相视一笑，皆被它逗得合不拢嘴。
莫钊走后，玉琳琅心忧不安，道若她们接手沙城，便是正式与时朝划分开，中州武林本就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再添一条叛国之罪，恐怕……
“幻姐姐怕变成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么？”师祁芸笑问。
玉琳琅摇头，扶上她手臂：“我自是无所谓，却心疼你会受人唾骂。”
“他们骂他们的，唾沫星子而已，就是汇聚成海，也淹不死我，因为我善游水。”
“这关头你还有闲心耍贫嘴。”
玉琳琅嗔她一句，万般情意皆在那一瞪中，师祁芸望之悸动，捉了她的手按在心脏处，灿烂笑道：“幻姐姐心怀天下，为黎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我却心胸太小，只够装下你一人。”
乍闻她说起情话，玉琳琅微红了脸，与她温柔对视，“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师祁芸道：“姐姐不是曾问我为何回来？边道婆与天方国败兴而归，定会卷土重来，大漠各部又虎视眈眈，这沙城是外邦突破时朝的必经之地，据守在此处，我们活一日，时朝百姓便安稳一日。”
玉琳琅慌神后参破一笑：“还说自己心胸狭小？你分明也在为天下人考虑。”
师祁芸嘻嘻乐道：“姐姐心里装着天下人，我心里装着姐姐，自然也就装了天下人，幻姐姐可愿陪我在这里坐牢？”
玉琳琅佯装愠怒地瞪她一眼，“如此大仁大义的好事，经你的口说出来都变了味了，我怎会不愿？”她的手抚摸上少女脸颊，目光深情地盯向她眼底，缓缓道出戳人心窝的暖话。“今后这里，便是我们共同的家了。”
为救言清而不慎中了鬼手门迷药埋伏的逄澈拔出腰刀，果断给手臂来了一下子保持清醒，鬼盗王言妙空挟持着她的女儿，盯着落魄的女人嗤笑。
“昔日凭翊卫指挥使竟然落魄成这样，从前我奈何不了你，但眼下你只是一功力全废的小小捕快，拿什么威胁我？”
“打你这三脚猫绰绰有余。”
往日杀神名头余威犹在，鬼盗王掐住自己女儿脖子要挟女人别过来，逄澈笑话他神志不清，是拿自己女儿威胁别人的蠢货，一步不停地径直攻过来，鬼盗王威胁见不顶用，抛开女儿就跟女人对打起来。
偷子功夫本就不佳，不然也不会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多久就败在没了内力的逄澈手里，被扭送去大牢的途中偷袭随行没有防备的女儿，言清身中毒掌倒地，逄澈关心则乱，鬼盗王趁机逃之夭夭。
“你是他亲生女儿吗？”
逄澈抱人到医馆治疗，听大夫说无能为力后，她皱眉问言清。
“我也想不是。”
言清穿好衣裳带着伤往外走，逄澈问她去哪儿，她说反正要死，不如给自己挑个风光秀丽的葬身之所，这辈子活得够憋屈了，不能死了也乌烟瘴气。
逄澈闷着脸拉她坐上马背，纵马驰骋到春风谷，听说少嫦不在此处，多方打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少嫦最后出现的地方——青云山。
又赶到青云山，在山腰遇上趁山中无人看管而偷逃出来的少嫦与风翩翩。少嫦就地医治言清，先施针暂时封住毒的扩散速度，到山下镇子里买了所需药材对症下药，一碗药下去就治好了言清所中之毒，嘱咐若想根治，后续还要按疗程再喝几日。
少嫦与逄澈许久不见，走到廊外寒暄，逄澈说外头不太平让她及早回宫，少嫦回头看一眼屋里帮忙照顾言清的风翩翩，心中一软，断然拒绝。
春风谷挺好的，少嫦道，皇城里的达官贵人不缺医治，她想呆在春风谷，跟里头的门人一起悬壶济世。
逄澈见她眼神坚定，便不再劝。少嫦陪她们住在客栈顾了几日诊，几日后随风翩翩启程回了春风谷。逄澈回京后将青云山的异动通过以前凭翊卫的手下告知皇帝，皇帝得知后面见她，以她是凌清秋徒儿应该继承她师傅衣钵为由，授予她正教教主之位，逄澈称能力不足而推辞，皇帝道出此职务非她不可。
——你难道不想继承你师傅的遗志吗？
这句话一出，就算皇帝下得是直钩，逄澈也注定要义无反顾地往上咬。
逄澈跪下：“臣愿继承先师遗志辅佐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第一件事，寡人要你三日后带领正教人马驻扎城外。”
“提防叛贼？”
“捉拿容异。”
……
冬日凛冽的寒风拂面而来，吹得师祁芸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师姐你清醒一点，师傅因那人的野心而死，难道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师祁芸与之对峙，逄澈缓缓拔刀，“师傅之志，身为其徒，理当承袭。”她将刀慢慢指向她，“师妹，你得师傅真传，便更该与我们站在一起，随我回宫，还有生路可言。”
师祁芸无法理解：“你们为何要这样无可救药地拥护她？那个女人在把你们当棋子！她在利用你们！”
“该清醒的人是你，师妹。没有陛下，你就不会长大；没有陛下，我就不能入朝为官；没有陛下，我们就不能像眼下这样安然站在这里对峙。”
“呵，没有她，也便没了我没了所有的罪孽！何乐不为？”
二人均说服不了对方，只得刀剑相向，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中，两人从手下留情到使出全力，彼此间最后一点情谊也在双方各自使出绝招后消磨了。
逄澈撤开几步，抚刀叹息：“真没想到，师傅传给我们的武功，我们会用来互相残杀。”
“我也没想到，我参破纵横十九道的奥义后，第一个用它来对付的居然会是师姐你。”
师祁芸知道逄澈没了内力，遂也不用内力，光凭招式与她对拼。有着多年实战经验的逄澈显然占据优势，师祁芸刺来一剑，往往还没思索，逄澈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就先一步回击回去。
师祁芸臂上被划了一刀，袖子上割裂出一道口子，她无暇顾及，吃力地应对着女子的连环攻击。（一百零九）莲杀祭 逄澈用刀面依次敲击师祁芸的软肋，将她打得跪地不起，傲然喝道：“再来！”
师祁芸恨恨盯着她，强撑着站起来，长剑在手中舞若飞龙，不遗余力地攻向逄澈周身破绽。
然而这位同她没几日交情的师姐却猝然收刀，单臂打过来，缴下她手中长剑，又将剑扔回给她。
“再来！”
师祁芸彻底被激怒，不再留情，招招凌厉刁钻，几下挑烂逄澈前襟。
逄澈低头，见胸口衣裳上被划了个亖字，剑痕间距相同、深浅相同，堪堪划破衣服而不伤皮肉。她还是留手了。
“师傅将毕生绝学传授予你，你就练成了这样？这么不堪一击，跟三脚猫的功夫何异？！”
“连师傅遗体都守不好，你不配跟我提师傅！”
伴着怒意的一剑刺过来，刺穿逄澈右臂，女人皱眉微笑，鲜血自嘴角流下来，她左手握刀撑地，缓缓蹲下身子，道：“这一剑，就当作是我未看好师傅尸首的惩罚。”
师祁芸瞪大双眼，在女人故意放水之下，驱车离开了皇城。
……
“月夕姑娘小心！”
追不到越水涯，吕飞骑瞄上几人中武功最差的疏桐月夕，飞身抓去，躲避的越水涯见此折返，拔剑迎了上去。
“还敢送上门？找死！”
吕飞骑正愁抓不到她，眼下她主动送上来，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用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拍过去，越水涯手中剑断，身子倒飞出去摔在牌坊柱上。
柱裂，牌坊摇摇欲坠，月夕赶在石牌压下来前将越水涯救走，二人还未喘匀气，吕飞骑就又攻了上来。
见师妹有难，若水与曲近幽双双赶来支援，上善若水的剑法与百花齐放的黄纹飞刀一齐袭向吕飞骑，后者只是双手蓄力往前推出一掌，深厚内力形成的气墙就将二人招式弹还回去，若水与曲近幽惊得瞪大眼睛，吕飞骑咄咄逼人地黏上来就打，二人被动还击，百余招后，吕飞骑手掌扣在二人头顶上，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她俩的内力。
“天地不仁？！你竟偷学了我派禁术！”
何红鸾认出他用的招式，这“天地不仁”乃是她云鹤派祖师水无心早年创下的功法，能将旁人内力纳为己用，那会儿祖师年轻气盛好勇斗狠，所以创的功法难免偏邪，后来她自己也觉得这夺人内力的功法不正，遂将其封存起来不再修炼，没想到最后会落到吕飞骑手里。
“什么你的我的，谁学会了，就是谁的！”
吕飞骑发力狠吸，若水与曲近幽只觉丹田处像泄了个口子，内力飞快流逝，任凭怎么调动也不听使唤，渐渐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贼道！放了我两个徒儿！”
何红鸾将飞镖投掷向屋顶，吕飞骑吸得酒足饭饱，两掌将二人打下去。“师姐！”越水涯接住曲近幽，何红鸾接住若水，各自探查一番，发现她二人体内内力剩下不到一半。
“师傅。”越水涯看向何红鸾寻求法子。
何红鸾眯眼，如临大敌道：“他如果只会天地不仁倒还好，可他亦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修炼至满成，一个能源源不断地吸取内力，一个能没有上限地储存内力，再加上他又沾染了一些杜无绝的七绝魔功，光凭我们几个，很难与之抗衡……若庵门四淑尚在……”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打不过也要打！”风十娘领着风措飞上屋顶同吕飞骑缠斗，不出所料亦被困住吸取内力，何红鸾再次前去搭救。
失了大半内力，全身绵软无力的若水与曲近幽拉住小师妹的手，教导她：“方才过招时，我们瞧见吕飞骑吸取我二人内力的过程中身体顿挫了几下，明显是功法初成，体内内力尚未能完美调和，你这会儿用杀莲剑法专刺他上中下三处丹田，保管他自顾不暇。”
越水涯听了，也不耽搁，飞跃上屋顶，握剑对着正忙于吸取内力的吕飞骑丹田处各相击刺，吕飞骑用气墙挡了几次，烦不胜烦，停下手头动作，吸脱越水涯手中长剑，一把掐住她脖子，反手将剑插入其体内。
“涯儿！”
“师妹！”
越水涯腹部一痛，从屋顶跌落地面，摔得神志不清。
云鹤派师徒一惊，何红鸾正欲还击，吕飞骑的内力便似金钟一般困罩在她们周围，气罩肆无忌惮地汲取着她们身上的内力，不管风十娘与风措怎么劈砍，就是破不开这无形的牢笼。
“别挣扎了，你们眼下就如同陷在蛛网中的飞虫，越挣扎，死得越快。”
吕飞骑摸着胡须哼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祖师水无心的确天赋异禀，这天地不仁不愧是封锁在纯阳派藏经阁里的禁术之首，只练到一层，就有如斯威力，若练成圆满境界，便真如其名，以天地为器，以万物为食，届时天下人的内力都将为我所用！”
尚有残力的若水与曲近幽卷土重来，也被一同吸困到了气罩之内，吕飞骑得意忘形地慢慢往其中施压，罩里五人内力逐渐削减，体力不支呼吸困难。
月夕自知自己不是对手，但还是上前与其拼了拼，吕飞骑一掌将她打落在地，嘲笑她那点儿内力连他都看不上眼，还是别来丢人现眼了。
越水涯捂着肚子从地上起来，看一眼远处地上的月夕，以剑撑地站起来，再次飞身迎击。
“哼，真是比狗难缠！”
吕飞骑用脚踢起一块瓦片攻向她，越水涯侧身躲开，使出杀莲剑法连刺他周身弱点。吕飞骑悠闲躲避，闲庭信步地嘲讽：“还有没有新鲜的？你这套杀莲剑法，我比你熟悉多了。”说罢，他执剑耍了一遍同样的剑法，以相同的杀莲剑法打得她落花流水。
越水涯即将再次落下去时单手抓住屋檐，身子反弓一荡，重新站在屋顶上，尽管脸上挂相、四肢都是被划的伤口，她依然强撑着与吕飞骑对峙。
在数不清被打倒第几次后，伤痕累累的红衣女子再度从地上爬起，抹掉嘴角的血，眼含杀意地看过去，将前半生的心迹娓娓道来，说给吕飞骑，更是说给自己的师傅师姐听。
“莲花象征高洁、坚贞、清白与忠诚，而杀莲剑法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同意这观点，遂我厌恶这剑法，一直懒于修炼，更不理解祖师赋此名的涵义，然而现在我懂了。”
越水涯将长剑竖握于面前，目光坚毅，神情肃穆。
“对付你这种人，必须杀死自己的高洁，才能与之一战。”
“祖师就是因为品格太过高尚，才会吃了你的哑巴亏，她不希望她的后人跟她一样。”
越水涯侧剑一劈，进而耍起一套从未见过的招式，吕飞骑应接不暇，对方一招一式都陌生无比，既不是纯阳派剑法，亦不是云鹤派剑法，角度刁钻，招式狠辣，似曾相识得仿佛在何处见过。
越水涯越舞越快，剑成残影，恍惚中，吕飞骑似乎看到她身后绽放出一朵杀气腾腾的艳丽红莲花，莲花疾速转动着飞射过来，四十余片花瓣转而变成四十把长剑剑气，吕飞骑回神格挡，莲花一样的剑气从花座脱离，暗器一样暴射而来，防不胜防中，他的中丹田连中几道剑气，吸收在里面的内力尚未融合就被打散，在浑身经脉流窜乱跑。
“这是……倒行的杀莲剑法！”吕飞骑震惊。
“是也不是，这是我在伤心之时自行倒逆拆解杀莲剑法得出的一套剑法，我唤它——莲杀！”
吕飞骑真气不稳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他瞟一眼下面的疏桐月夕，几记飞掌打向毫无防备的女人，越水涯心中一紧，飞身而下挡在女子面前。
“哼哼，可惜，你还是不够卑鄙！”
吕飞骑趁无人阻拦时逃之夭夭，临走前吸起地上数百把剑攻向越水涯和月夕。“小心！”何红鸾、若水、曲近幽破开气罩，争相飞身去挡。精疲力尽的越水涯转身将月夕抱在怀里，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右手旋转长剑耍着剑花弹去被加注了内力的飞剑，月夕不想拖累她，从她怀里挣出来，自己用兵器扫开飞剑。
灌注了内力的剑雨就算被挡开，亦不过是换了个方向射出，越水涯亲眼看着自己弹开的长剑射向女子，她侧身用肉体去挡，双眼与剑身擦过，霎时满目鲜红，最终眼前一片黑暗。
“师妹！”（一百一十）归沙城 纵使逃出皇城，一路上也不太平，不少武林人士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对她们围追堵截。
师祁芸虽然痛恨这帮有眼无珠之人，却更在意玉琳琅的感受，对方让她不要计较，她便真的不会对他们下死手，聚气于指，五连瞬发，几十道剑气由指尖暴射而出，精准刺在来袭之人的死穴侧旁一寸位置，是手下留情，亦是威慑警告。
众人捂着肩颈相连之处上的同一位置的血洞，均知道这一击要是打在颈上，他们已经去见阎王了。能眨眼间发出数十击，且打中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伏枭的武功何时这样厉害了？震惊之下俱灰溜溜逃散。
夜晚宿在荒庙，点起火堆，烤热了白天顺道买的饼，师祁芸拿来一张，凉了凉，撕成一小块喂给玉琳琅。所有人都在默默吃着东西补充体力，不发一语。
“她设了那么大一个局，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最后竟然会放你离开，老婆子真是越来越猜不透她了。”
铿锵有力的女声飘荡在荒庙上方，敌意分明，较以往却更显苍老疲惫。
庙里四人同时起来，走出门口，肩并肩站成一排，警惕地望向远处立在高树顶端的老妇人。
师祁芸指着她：“你跟踪我们？！”
“少抬举自己，老婆子只为一人而来。”边苦李用拐杖一指负伤体虚的玉琳琅，“玉幻，你答应过的事却反口违约，真以为老婆子我会轻易放过你？若你愿意跟我回西州，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做天方教的下任主教。”
这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稍加调教前途不可限量，嗜强如命的边苦李自然不会放弃这块好材料。
“前辈，对不住，我不能和你回去。”玉琳琅断然拒绝，举起右掌打向自己丹田，“你的功夫，我还给你。”
见她要散去天行健功法，边苦李双眼一眯，飞下树来，吸起一颗石子就弹开玉琳琅的手掌。“老婆子给出去的东西，旁人休想退回！”她跃至近前，抓住玉琳琅的肩膀，“跟我走！”
“谁也别想带她离开！”
师祁芸跳出来，撩臂挡开边苦李的手，将玉琳琅拉回来护在身后，双手运功，地上石子飞升半空，平行如面，间隔错落有序，形成一张无线棋盘。石头便如棋子，子与子间飞速游走换位，竟似阵一般将边苦李困在其中。
老妇人承受着从四面八方突然打来的几击，很是着恼，内力外放，将飘在空中的石子震为齑粉。她踩着地上的石粉走向师祁芸，哼哼冷笑：“有些进步，但也不多。”
“是么？”师祁芸扬唇一笑。“谁说变成渣滓后，就没用了？就算是渣滓，亦有它的用处！”少女再次抬手，先前石头磨成的粉又再度飘浮起来，细细密密的沫子，有时比坚硬的固体还要厉害百倍。
比针眼还小的粉末无孔不入，受控往老妇人的七窍中钻。边苦李咳嗽几声，呼出鼻腔里的粉末，忙用袖子捂住鼻子，退至干净空气中。
“死丫头，损招还挺多！就是不知道你的内力，跟我比起来如何呢？”
边苦李一挥袖，空中石粉直往师祁芸一侧侵压而去。
拼内力当然拼不过老妇人，师祁芸只得轰散浮粉，借来玉琳琅的鍒剑一用，甩直剑身就刺向对方。
边苦李用拐杖挡开她这一刺，反手一杵，铁杖砸头而去。师祁芸退开一步躲避，再度欺身而上，眨眼间横划竖劈数剑。边苦李屡次用拐杖格挡，然而年迈者，反应终究敌不过少年人，纵使防得无懈可击，还是被招式迅捷的少女找到了漏洞，一击即中。
“小丫头，你进步不小！”
边苦李抬起右手臂，看一眼被剑划破的袖袍，阴阴笑了笑，拧动拐杖上的龙头，拔出藏于其中的利剑，隔空轻甩，一道无形剑气划破空气，带着啸鸣声攻向少女。
撩劈出一剑化解，为不波及旁人，师祁芸跳上前与其对招，二人招式凌厉，均未留手，打斗间光华四射，破庙屋顶被剑气削断，瓦片落了一地，周边树木无端起火，熊熊烈焰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倒有几分你师傅当年的气势。”边苦李如实评价，哼笑一声，又讥讽道，“凌清秋虽然武功高强，却为虎作伥，居然甘愿给朝廷当鹰犬，论这点，你就比她要好得多。”
提到凌清秋，师祁芸不禁怒火中烧，“你不配对我师傅评头论足！”剑招愈快，舞出残影，到最后连残影都消失了，仅能瞧到空中一道水波似的东西刺过来，看到时已然晚了。边苦李右手臂被刺中，鍒剑从两根臂骨中贯穿过去，老妇人手中拐杖脱落，再想用左手去捡时，长剑已经横在她的脖颈上。
“不要！”
阿依曼冲了过来，跪下来求着少女饶老妇人一命。
师祁芸不肯，正要动手，那厢玉琳琅轻声劝阻：“前辈救过我，亦是一教之主，天方教鱼龙混杂，若没了她，各方必定争权，西州若乱成一团，百姓也不得安生。”
“记住，是幻姐姐救了你一命，你走吧。”师祁芸放她一马。
阿依曼谢过两人，最后眷恋地盯一眼玉琳琅，扶着边苦李逐渐远去。柳浮屠见此也要走，师祁芸不放心地问：“七绝门已经不在了，你上哪里去？”
柳浮屠凝望着被火烧得艳红的天空，怅然一笑：“原先跟着你，是怕你那三脚猫功夫保护不了自己，眼下你已今非昔比，我就没理由再厚脸皮跟着了。七绝门困了我半辈子，余生，我只想遨游天地，去好好享受没有江湖仇杀的快意日子。此间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提前祝你二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道一声告辞后，柳浮屠的身影也隐入林间，消失不见。
……
数日后，漠北狂沙之中，一匹马载着两位女子驶至城门前停下。
沙尘暴欲来，百姓都在急匆匆进城避难，沙城官兵一一检查过文书后将人放进城，来到高头大马前，看一眼马背上蒙着头纱的两名女子，对驾马的红衣女子不客气道：“下马！拿文书来。”
“没有文书。”红衣女子冷冷回答。
“没有文书还想进城？看你们一副江湖打扮，不会是中州来的细作吧？”守城的官兵将马围成一圈，举着长枪对准马背上的人，“下马！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红衣女子解下头纱，低头淡漠地一瞥城门守将。“这样，还认不出我来么？”
那守将一呆，忆起那位几年如一日骑着鸵鸟想偷跑出沙城的少年，昔日女童清澈无忧的眸子，在江湖红尘中滚过一趟后，变得深沉而谨虑，眼神不再纯质，多了些饱经沧桑的疲惫与无情，只是被这么盯一眼，就令守将心生寒意，从前与现在的落差让其怅然失神，愣在原地呆傻着不动。
其他守城的老兵中有人认出她来，先是瞪大眼反复确认，继而吓得丢盔弃甲往城里跑去。
“她回来了！她、她回来了！”
“她回沙城了！”
在新修建的奢华王宫中聆歌赏舞、饮酒作乐的容霍将杯盏砸在闯进来扫兴的守城士兵的脑袋上，杯中酒液洒了士兵满身，比起容霍的暴怒，他更害怕别的，嘴里仍旧哆嗦着重复着那一句：“她回来了。”
“谁？！到底是谁回来了！？”容霍不耐烦地质问。
“小、小庶君……杀死先王的小庶君，她回来了！”（一百一十一）初安定 骑马走过大街小巷，昔日繁华的沙城如今道上行人萧条，不管男女老少，都悉数被抓去做了劳工修葺宫室。
挟逼一名官兵，从其口中得知，容霍当上沙城王之后，没几日就原形毕露，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更与时朝切断往来，勾结外邦，妄图自立门户。沙城王宫越来越奢华，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放眼望去，昔日的漠中桃花源竟变成了一座毫无人气的孤城。
“容异！你还敢回来？！”身穿王服的容霍在大批将士护佑下，坐着华辇被缓缓抬出。
师祁芸冷笑勾唇：“阿姊之死，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我怎好不回来？”
容霍大笑：“到现在还一口一个阿姊的唤她呢，容悬将你当过亲人吗？她不仅与七绝门暗中勾结，更同朝廷私下交易，这些你都知晓么？还觉得她是光风霁月的好姐姐么？”
师祁芸眨眼微笑，半点不受他挑拨，“她能为护我而死，即便不是光风霁月，也依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而你呢？你容霍与其相比，就显得渺小微弱得多，因为你既不是好主君，也不是好兄长。”
容霍瞪眼命令左右：“竟敢直呼本王名讳，杀了她！”
士兵方动，便见师祁芸脚踩马背飞身过来，红影一闪间，四周士兵只觉脸上被腥液喷溅，转身一看，被他们护在中央的容霍不知何时已然身首异处，男人脸上尚残留着嚣张自得的笑容，黑轱辘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血液混着泥土与头发黏成一片，失去头颅的残躯脖颈还在喷血。将士群龙无首，愕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被迫拉去修宫室的人中，就没有你们的亲人朋友么？”师祁芸坐回马背，玉琳琅双手扶在她腰间，对慌神的沙城将士道，“恶贼已死，你们不必再慑于淫威，去找你们修宫室的家人好友，领她们回家去吧。”
将士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师祁芸附和命令道：“我以前也算沙城的庶君，幻姐姐与我乃是一体，她的话就是我的话，怎么，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么？你们的亲友还在受苦，发什么呆，还不救她们出来？”
“可是小庶君……王…容霍与漠西部落的首领素有来往，若得知他被杀死，他们必然起兵来犯……”有人担心沙城将乱。
“放心，我此番回来，没打算再走。”师祁芸勒着缰绳，打马旋转迈步，郑重其事道，“有我在，沙城就乱不了。”
得她许诺，将士们吃下定心丸，纷纷折回宫室寻觅自己亲友。
“我们住何处？”玉琳琅靠在师祁芸背上问。
驭马过街时，目光停留在少时经常光顾的糖水摊子前，望着空无一人的摊落，想起不幸身亡的甘婆婆，师祁芸鼻子一酸，声音嗡嗡道：“这王宫太大，背得血债太多，我不想住，我们去阿姊的府邸落脚。”
驾马停在容七王府前，师祁芸抱下玉琳琅，二人看了眼皲裂的牌匾，牵手走进荒草丛生的王府。师祁芸擦净椅子上的灰，让玉琳琅坐着，自己打扫起卧室的蛛网与尘埃，恍惚间听到异动。
“谁？！”
她警惕地追去花园，那里空无一人，本来满园子的花被拔去，种了一地的菜，灰扑扑的走地鸟正低头啄食着菜地的菜，吃到开心处，双翅会上下扇摆。
“羽儿！”
师祁芸高兴地奔过去抱住从小伴到大的鸵鸟，明明已经放它离去，没想到它还回到了王府中来。
“不是让你走，你怎么还回来？这些菜是谁种的？”
“是我！”一黑衣劲装的女子从屋顶跳下，满脸敌意地走向师祁芸。
感觉到来者不善，玉琳琅走到师祁芸身旁，与她站在一起以防不测。
“你是谁？”
“莫钊。”女子道，“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认识我的义母、你的姑姑——莫余。”
“你是莫余姑姑的义女？”师祁芸神色兴奋，正想上前与她结交，哪知女子以剑相向，抬手就刺向她。
师祁芸用手指夹住剑身，皱眉问：“这是何故？”
“义母因护你而死，我要杀了你为她报仇！”
“你杀了我，她就开心，她就能活？”师祁芸折断她的剑，点住她穴道让她不能动。“莫余姑姑不在了，我比你痛心百倍！害她之人，已经付出代价，你如果还想杀我，那就请便吧。”
师祁芸解开她的穴道，女子跌坐在地，失落低笑：“我自知不能怪你。”站起身，将一令牌拿出来递给师祁芸，“这是姑姑替你打理的漠北门派的调令，你拿回去。”
师祁芸看了一眼令牌，没去接，“给你了。”她郑重走向女子，向她伸手求握，真诚道，“多谢你替我照顾羽儿，我此番回来，是想将沙城改头换面，正缺个帮手同盟，你愿意统领漠北各派，助我一臂之力，让沙城越变越好么？”
莫钊一愣，抬头凝视她的眼睛，见她眼神格外认真不像说假话，她点头：“谁不希望沙城越来越好呢？”
“那就跟我一起，将它打造成理想中的模样。”
师祁芸朝她伸手，莫钊搭手上去，师祁芸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鸵鸟灵羽从她们旁边飞跑过去，一头扎进菜园子里狂吃起来，二人相视一笑，皆被它逗得合不拢嘴。
莫钊走后，玉琳琅心忧不安，道若她们接手沙城，便是正式与时朝划分开，中州武林本就视她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再添一条叛国之罪，恐怕……
“幻姐姐怕变成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么？”师祁芸笑问。
玉琳琅摇头，扶上她手臂：“我自是无所谓，却心疼你会受人唾骂。”
“他们骂他们的，唾沫星子而已，就是汇聚成海，也淹不死我，因为我善游水。”
“这关头你还有闲心耍贫嘴。”
玉琳琅嗔她一句，万般情意皆在那一瞪中，师祁芸望之悸动，捉了她的手按在心脏处，灿烂笑道：“幻姐姐心怀天下，为黎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我却心胸太小，只够装下你一人。”
乍闻她说起情话，玉琳琅微红了脸，与她温柔对视，“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师祁芸道：“姐姐不是曾问我为何回来？边道婆与天方国败兴而归，定会卷土重来，大漠各部又虎视眈眈，这沙城是外邦突破时朝的必经之地，据守在此处，我们活一日，时朝百姓便安稳一日。”
玉琳琅慌神后参破一笑：“还说自己心胸狭小？你分明也在为天下人考虑。”
师祁芸嘻嘻乐道：“姐姐心里装着天下人，我心里装着姐姐，自然也就装了天下人，幻姐姐可愿陪我在这里坐牢？”
玉琳琅佯装愠怒地瞪她一眼，“如此大仁大义的好事，经你的口说出来都变了味了，我怎会不愿？”她的手抚摸上少女脸颊，目光深情地盯向她眼底，缓缓道出戳人心窝的暖话。“今后这里，便是我们共同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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